春在枝頭已十分－金門五虎山上的豆梨 @ 北雁南飛－金門

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

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唐　無盡尼《詠梅詩》

這首詩又稱做《梅花尼悟道說偈》，是唐朝末年時的一位無盡尼悟道時所作的詩。以梅花代表春意，進而點出原來人們費盡心思所尋覓的，不在天涯海角，而就在生活的週遭。

當然，我不是說梅花沒有資格代表春天，只是每次友人提到梅花，我都會想到紅樓夢裡那個有潔癖的妙玉......。

而且，梅花給我的感覺真的太過清冷，太過脫離現實。

櫻花太過傷感、杜鵑過於單薄、桃花太過冶豔、杏花過於嫵媚、李花過於素淨、楝花過於悲情、茶花過於絕決、流蘇過於希罕、牡丹過於世儈、木瓜過於愚蠢、油菜花過於平庸，報春花又單純的讓人老是想起年少時的悲痛。算起來，似乎沒有一種花可以完整地代表春天。

換個角度想，這也不是件壞事，如此一來，每個人都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花，各自表述屬於自己的春天。

至於我的春天花朵，自然就是五虎山上的那幾樹豆梨了。

很難形容我對豆梨的情感。

母親娘家務農，梨樹是重要的經濟來源，滿山開放的梨花是我童年習以為常的景象，所以也沒有特別的情感。長大開始讀詩，長恨歌裡「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的意象實在是讓我無法接受，因為我從來不覺得女人哭會美到哪裡。更何況，楊貴妃當年就是被掛在梨花樹上。大概只有蘇東坡的「梨花淡白柳色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勉強讓我對梨花的素裹銀妝有一點正面的印象。

第一次想看豆梨，純粹只是因為沒見過這種台灣也有的野生梨樹。雖然學生時代就已經在標本館瞻仰過它「世界上果實最小的梨子」的尊容，但在野地裡卻是沒見過。再加上連續撲空兩年，更讓我卯起來有無論如何也要瞧瞧這傢伙到底是什麼德性的心理。

第三年，終於見到了豆梨的花，不過是在地上的花瓣多，加上當時的心境，硬是用一個月的時間整理好情緒後，寫下「幾度黃昏花自落」這篇文章，既傷春，也紀念一段早夭的戀情。

今年算是第四年。我承認，去掉那種觸景傷情，自艾自憐的心境後，我還滿喜歡豆梨花的。而且除了五虎山，我也在其他地方找到了豆梨，不只野外，民家裡也有。所以，當金門友人告知五虎山豆梨開花之後，我就開始想哪時要回金門，但是真正成行，卻是幾乎是收到最後通牒時。

今年的花期，比去年大約早了三週，慶幸自己今年來得早，也感謝一票金門好友的熱情招待與相陪。

五虎山的豆梨，生長在岩質以花崗片麻岩為主的石質坡地上，光照接近全日照，也因為來自東割灣的海風直接吹拂，迎風面的植株大多呈現風剪狀態，幾乎伏地生長，只有背風面有比較高大的植株，但與民家栽種接近兩層樓的高度相比，仍是顯得袖珍許多。

或許是天然更新的狀況不佳吧，除了太武山上某處比較密集之外，大概就是五虎山這一片數量比較多，但是都不到純林的景象，是與海桐、魯花樹、車桑子等闊葉樹形成混生林。

豆梨又被稱為「鹿梨」或「鼠梨」，古名為「檖」。《詩經　晨風》：「山有苞棣，隰有樹檖。」陸璣《詩疏》：「檖一名赤羅，一作羅，一名山梨。今人謂之楊檖，其實如梨，但實甘小異耳。一名鹿梨，一名鼠梨。.....今人亦種之，極有脆美者，亦如梨之美者。」由此可知，豆梨這種植物早與中國文化關係密切，說它是「百果之宗」也不為過。

只是《爾雅注》與《說文解字注》上都有這麼一句話：「實似梨而小酢，可食。」想來《植物名實圖考長編》上「鹿梨即酸梨」的註解是其來有自。

提到這麼美麗的花，卻老是圍繞在「能不能吃？」「好不好吃？」的話題上，似乎有那麼一點煮鶴焚琴，大煞風景。

如果能夠在豆梨花開時，在樹下烹茗煮茶，附庸風雅一番，似乎才配得上這種夠格稱為「金門春天最美麗的花朵」的原生植物。但是要像日本人在櫻花樹下那樣狂歡作樂就可以免了，那會糟蹋了豆梨花「一株香雪媚青春」的素美清雅。

從五虎山頂的瞭望台遠眺就是海了，海灣裡的草嶼在這個季節裡常常被薄霧所圍繞。近一點的山腳下，是山后聚落，以民俗文化村為主的閩南傳統聚落有著紅磚的溫潤色調，作為從密林中探出頭來的豆梨花背景，更顯出豆梨在地花王的地方色彩。只可惜去年被不肖者從山頂砍了一大段下山，不然今年的豆梨應該會開的更繁盛。《詩經　晨風》中那種「未見君子，憂心如醉」的憂慮在我這次上山前一直揮之不去。雖然五虎山是在金門國家公園的範圍之內，但是這條步道的可及性很高，雖然造福了遊賞的人們，卻也召來宵小的覬覦。

如此美麗的花木，就該讓它永遠留在它生長的地方，「徘徊繞樹不忍折」是賞花人的基本修養，如果不這樣，怎麼會有「一日千帀看無時」隨興自在呢？

古書上描寫豆梨的詩不多，就借用幾首詠梨花的詩配圖賞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