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洲風獅爺

從後浦港沿著浯江溪上溯,過了後浦東門後分成兩條主要的支流,往南的支流稱為「後垵溪」,也就是古時陳淵牧馬時的洗馬溪,溪南有古金門五大湖之一的「泗湖」。舊時溪流河道廣闊,船隻千艘叢泊,湖泊周圍柳枝千條隨風掩映,造就了舊浯洲八景之一的「洗馬湖光」。向北的支流起源自雙乳山,經過榜林,榜林舊名董林,此溪因此稱為「董林溪」,也是浯江溪的幹流。過往的年代裡,後垵溪與董林溪間有一塊沙地,位在陳淵所在地庵前東邊,所以人們把這裡稱為「東洲」。滄海桑田,物換星移,溪水在榜林、東洲、後垵、後浦東門四地之間沖積出一塊肥美的平原,「洗馬湖光」不再,卻留下「東洲」的地名讓人遙想那一段湖波棹影的洗馬歲月。

雖然早在牧馬場範圍中,但東洲並不是一個歷史很悠久的聚落,直到成書於清道光年的《金門志》中才出現「東洲」之名,隸屬於十九都後浦保。或許是沒有太多顯赫的事蹟吧,東洲在金門島上一直是一種靜默的存在,如果不是金城市區(後浦)通往尚義機場的道路經過,或許有人不知道島上有這樣的一個聚落。反而是跨越海峽而來的外來客,或是因為服役,或是因為尋找風獅爺,從四面八方來到這個靜謐的聚落。

孚佑宮

路旁的風獅爺是東洲最明顯的地標,不知何時就矗立在旁的「孚佑宮」是村民的信仰中心,裡面奉祀的不是孚佑帝君呂洞賓,而是聖誕在八月十五的朱府千歲。此外還有六月十八日聖誕的池王爺、三月廿日聖誕的註生娘娘、二月初二生日的土地公,不知何日聖誕的厲王爺與周王爺,諸天神佛一起護庇這個最具庶民平凡風格的樸實聚落。

標語

一如其他的金門傳統聚落,東洲在國共戰後也有部隊進駐,也有一段「軍民一家」的過往歲月。在那些個軍人與百姓雜居的日子裡,民居不可避免地有了形形色色的反共愛國精神標語,提醒人數可能比居民還要多的草綠服年輕男子身在戰地的現實。不過當硝煙味逐漸被時光稀釋之後,軍旅的過往在人們的記憶中漸漸淡去,標語似乎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任憑風雨剝蝕。

標語

同一面牆上,不同時代的標語在同樣的這個時代裡一起出現,駁雜的字句,竟也難辨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或許只有曾經目睹過的人能從記憶深處挖掘出蛛絲馬跡,連結那一段或許不想再記起的苦悶歲月。

標語

混搭風格的牆面記錄著每一次的頹圮與更新,每一次的修補讓建築的生命又繼續,雖然曾經被厚厚的灰泥所覆蓋,牆面也加上了精神標語,有了光鮮的外表,但是時光淬鍊後顯露出來的本質其實更讓人感動,就像是一種歷史的加法般,告訴人們曾經有過的千錘百鍊。

標語

不管怎麼說,這樣的感覺都有一種寂寞,一種尋找與過往歲月連結的漫長等待,老房子的門已經封閉,記憶裡的那道門呢?只有曾經來過這裡的人開起記憶之門後,才能體會門旁文字那種年華逝去的簡單寂寞。

老樹

東洲本來不在我預定的行程中,我也不預期會在這裡看見什麼,只是一個轉念,我在風獅爺旁停好車後就開始在聚落裡漫步。冬日午後的聚落閴無人聲,連北風都似乎忘記了這個地方,遠處飄來的薄煙提醒我這裡不是無人的聚落,只是人們正努力的以自己的方式活著,沒有太多時間去理會一個偶而來訪的過客。

老宅

聚落裡唯一的大榕樹緊鄰路邊,樹頭也不知何時被燒出了一個大洞,碳化的髓心仍在,記下了那個椎心刺骨的痛,但老樹青綠依舊,努力奮長枝葉,守護著長期以來陪伴在旁的燕尾古厝,一起成為這個寂寞時空裡的相伴。

舊牆

相伴的感覺,不是不寂寞,也不是寂寞。

頹屋與雜木,只是在這個時空,相遇了。

而我,只是一個不經意的經過。

新厝

古井

舊牆

貓空石與石磨都成為了牆體的一部分,展現了東洲聚落濃厚的庶民性格,沒有太多華麗的鋪張,有的只是「一絲一縷恆念物力維艱」的簡樸,卻也有了讓人感動的小風景。

寶池

聚寶的池塘,忠實地映照經過的所有風景,池畔的古厝,是維繫許久的相伴,天上的白雲,分分合合都被池塘倒影翔實的印記,然後映入旁觀者的心中,後來者無法解讀曾有的風景,池水將風景轉手後也不留痕跡,留下平坦的池面,供再來者將心靈的風景投射在上面。

老樹

標語

繞了一圈,沒有遇到任何人,東洲是這樣的靜謐,靜到讓人以為這裡是個空城,卻又處處可以看到村民生活的痕跡。

東洲風獅爺

回到了起點,含著糖果餅乾的風獅爺依舊凝視著前方,但是前方一路之隔的軍營已經是荒煙蔓草一片,連營舍都隱約難辨。

這一次,真的是一個人的旅行,從一開始到結束,在這個陳姓人家聚居的地方,24棟房子,44戶人家中,沒有一次不期而遇的相遇。

離去前,我想起了蘇軾《卜算子》中的句子:

惟見幽人獨往來,縹渺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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