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雕細琢碧山之眼－金門碧山陳德幸洋樓［歷史建築］ @ 北雁南飛－金門

或許是島上少有重工業的緣故吧，金門夏季的天空總是特別的蔚藍，無際的長空中往往只有偶而出現的白雲飄過，留下淡淡的痕跡後又再隨風輕輕地走過，吸引人們不遠千里來旅遊。

這樣的藍天白雲，總是將閩南傳統聚落中內斂溫潤的磚紅色彩映襯成一幅圖畫，前來觀光旅遊的人行走其間，很難不被這以藍天白雲紅磚為主要構圖的閩南傳統建築長卷所吸引，在蟬聲連綿不絕的午後帶著相機漫步其間。

看多了合院式的閩南傳統建築以後，常常會忘記紅磚不是只能構築一落二櫸頭、一落四櫸頭或是二落大厝、三落大厝等單層合院建築。尤其是在台灣看多紅磚建築後，一般人是不太會想到台灣大量使用紅磚的原因是因為本身產紅磚，而金門本身紅磚產料極少，大多是仰賴從廈門輸入，能用紅磚的屋主大多經濟情況不差，能大量使用的更代表有一定的社經地位。

金門洋樓的出現，可以說是一種誇耀心態的具體顯現。畢竟建造一棟洋樓除了土地之外，還需要雄厚的財力。除此之外，一定的事業成就與社會地位也是必須的。大部分建洋樓的人都有過出洋的經歷，在海外累積相當財富後，將建造經費寄回家鄉，請故鄉的親人代為監工興建。也有不少人是親自返回故鄉作監工，甚至為建築細節提出建議。

金門建築年代較早的洋樓不乏大量使用紅磚的例子，這除了因為紅磚需要從外地進口，能大量使用即代表了本身的財力之外，另就是早期的洋樓要避免與整個聚落氛圍相差太大招致族人排斥。

碧山聚落中有四棟僑匯時期興建的洋樓，這其中以位於聚落入口的「陳德幸洋樓」興建年代最早，比陳清吉洋樓早了五年，也比1930年改建的陳氏小宗宗祠[歷史建築]早了四年，更比睿友學校早了八年。這樣興建時間的差異，讓碧山這四棟洋樓呈現出不同的迷人風貌。

陳德幸洋樓建於1926年，是金門東半部興建年代最早，功能為宅第的洋樓，但絕對不是某些資料上所寫「金門島東邊最早興建的民居」，因為民居形式不是只有洋樓。

這棟洋樓建築平面形式為出龜（凸歸、突龜）洋樓，外樓中央突起，與陳清吉洋樓中間凹入的三凹壽（三塌壽）不同。

與陳清吉洋樓的規模宏闊相比，陳德幸洋樓所呈現的是一種極端講究裝飾的極限。這一點，只要站在洋樓前抬頭往上看，仰望那個宛如皇冠般精雕細琢的立面山牆就能有深刻印象。

雖然規模比陳清吉洋樓小很多，但陳德幸洋樓典雅美麗的立面裝飾讓它成為碧山聚落最著名的代表建築，不少遊人都是從陽翟到山后的途中遠遠的看見它，然後就忍不住地被吸引，彎進了碧山聚落之中。

據說，陳德幸洋樓的灰泥裝飾中隱藏著十二生肖，不管傳言是不是真的，在這棟洋樓上出現的動物種類絕對不只12種，不管是西方傳說中的飛馬，東方神話中的蟠龍，真實世界中的大象，想像天地的鳳凰，古往今來，上下四方，所有人們想得到與想不到的飛禽走獸，都在金門島上的這棟建築上相聚，化作一種華麗的意相，見證廿世紀初期，不同文化的相遇與融合。

南洋的香蕉田園，中國的祥瑞花果，來自八方的奇花異草都被灰泥定格在最美的瞬間，吸引著將近一個世紀後的遊人眼光，仰望這一座人們理想中的夢幻花園。

正立面山牆的最高處，兩隻灰泥小獅昂然而立，站在這棟堪稱全金門最精緻的洋樓最高點，它們是值得驕傲的，以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居高臨下的睥睨腳下往來的士農工商。

除了正面之外，陳德幸洋樓外觀的許多地方也都有豐富的裝飾紋樣。

側面山牆有著渾圓的透氣窗，但最引人注目的卻是窗戶上方的泥塑裝飾。充滿異國情調的造型，點出主人一段出洋的歷史。

在其他小細節上，也可以看出這棟由主人親自監造之洋樓的講究，就算是房子背後，也不會忘記加上裝飾紋彩。

許多房子在屋簷與牆壁交接的地方是把牆頂表面抹平後加上彩繪，但陳德幸洋樓在這個地方的牆面是以顏只磚外露成轉角，然後在屋簷與牆壁交接的地方加上了許多泥塑的立體裝飾。於是在這個一般人不會注意到的角落裡，不只磚紅與泥灰譜出一曲和諧，凹凸起伏的立體紋飾讓光線在此起舞，完成一場洋樓建築的現代舞劇。

繞到建築後面，可以看出後面的建築是一層樓的平房。

當年陳德幸在建造這棟洋樓時，在樓後加蓋了兩櫸中平屋，其中東櫸當廚房，西櫸當書房，連接兩櫸的中平屋作餐廳。

據說在中平屋後的單扇後門上原本寫有「藏書教子孫」，由此可以得知陳德幸對於對子孫教育的重視。

只可惜，現在門扇已消失無蹤，「藏書教子孫」終成為過往的一段軼事傳說。

從側面看，更可以看出整個陳德幸洋樓的建築配置：前院是一個有圍牆環繞的大埕，中央是洋樓的建築本體，最後為平房櫸頭。櫸頭屋頂為二導水，規壁上有後尾門。

灰泥的軒冕，冠蓋在紅磚的洋樓上，洋樓的主人，行善好義的美德一如頂上榮冠的耀眼。

1926年，出生於清光緒十五年(1889)的陳德幸，在出洋到人在新加坡之堂兄陳睿友的「金和美」店內工作多年後，返回金門金門碧山故里，然後親自選材監工，在村口建了這棟洋樓。之後當陳睿友過世後，受其後人之託返鄉籌建「睿友學校」。

1936年校舍完工後，陳德幸到廈門集美學校與董事陳村牧先生洽商，聘請該校高材生王國禎擔任校長，然後請在地人陳振坤及陳瓊華等擔任教員，免費招收學生。只可惜隔年日本就進佔金門，學校不得不停辦，陳德幸與學校員工不得不離開金門。

離開金門後，陳德幸經廈門轉往鼓浪嶼。當時有許多金門鄉親也逃到鄰近的同安、南安、大嶝、廈門、鼓浪嶼等地，生活遭遇到許多困難，不少旅外僑民知道了，發動募款，並請金門瓊林籍的蔡承堅全權處理。但此時仍需要金門籍的鄉親協助，於是蔡承堅便請陳德幸擔任專員，在大陸擔任救濟災民的工作。

陳德幸不辭辛苦，數年間往來民鄉親避難的地方，為他們提供相關的協助。此時美國提供了許多幫忙，讓他可以在船頭懸掛美國國旗往來各租界間。可惜後來發生了珍珠港事件，日軍襲擊美國領土，美國也停止了相關協助，救濟工作不得不停止。

日軍離開金門後，陳德幸回到金門。1946年，碧山陳氏族長陳睿漳逝世，族長的工作便由他接任，直到1956年遷居台灣。

如今的陳德幸洋樓早已人去樓空，坍塌的屋頂下，雜樹蔓草成為新的主人，陪伴著逐漸風化的灰泥裝飾，走過長空下的每一個春夏秋冬。

歲月對於萬物一視同仁，凡走過都會帶走一些東西，留下風化的印記後，大步地在時光之流中不斷前進。

堅實的牆壁，終究會剝蝕，強健的屋頂，終究會坍落，不變的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草木種子，總會在不知不覺間進駐，成為新的主人。

戰地的洋樓，免不了會有屬於戰地的印記，不知道在這些標誌與文字後面有著什麼樣的故事？

總有些什麼還會堅持在原地，也總是有些什麼在一旁守護。

圍牆崩落一角的大埕上，曾經有矯健的狼犬守護著，只是這麼多年後，忠犬一如西薩老矣，換上的是庭間漫遊的壯鵝，陌生的人接近了，總是警覺地昂首注視外來者。

有一天，壯鵝也會老，也會退出以陳德幸洋樓為主場的舞台，到時候，一定會有接棒的，接續守護著這個精緻典雅的碧山之眼，這個美麗富饒的金東之珠。

我是這麼相信著。

延伸閱讀：陳怡情《陳德幸古樓》

文化資產基本資料：

名稱：陳德幸洋樓
古蹟類別：歷史建築
種類：宅第
歷史沿革：建於1926年，為金門島東邊最早興建的民居。建築平面格局為兩層出龜洋樓，本體牆身1樓為磚砌，2樓抹灰；屋身構造為硬山擱檁，山頭裝飾有傳統生肖圖案，圍牆有一半坍塌，但洋樓本身牆面保存完整。
評定基準：具歷史文化價值者表現地域風貌或民間藝術特色者具建築史或技術史之價值者
登錄理由 1.具歷史文化意義足以為時代表徵者 2.現地域風貌或民間藝術特色者 3.具有建築史上之意
法令依據：文化資產保存法
公告日期：2003/03/31
公告文號：府教社字第092001570 號
所在區域：金門縣金沙鎮三山村碧山
主管機關：金門縣政府文化局
土地使用分區類別：都市地區保存區
定著土地之範圍：碧山段1438-0000地號
所有權屬：私有陳德幸
創建年代：西元 1926年
外觀特徵：門面為出歸的外廊形式，屋身構造為硬山擱檁，山頭裝飾有傳統生肖圖案。
附近景觀：左右及前方為空地，後方為道路使用。
土地使用狀況：無人使用。
構造：建築平面格局為兩層出龜洋樓，本體牆身1樓為磚砌，2樓抹灰；屋身構造為硬山擱檁。
材料：磚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