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茶室」在金門是一種不得不的存在,在那個遍地駐軍的年代裡,部隊成員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當兵的又多是體內賀爾蒙旺盛的青年男子,慾望如果沒有適度的釋放,對於部隊的管理是極為不利的。更何況,軍隊剛從大陸轉進金門時大多是借住於村落中的民房或祠堂、廟宇等公共空間,與一般老百姓雜居,在這樣的情況下難免發生婦女被軍人性侵的事件。謝輝煌先生在2005年2月24日的《金門日報》上曾經發表過一篇《「軍樂園」的創議人》,裡面對於後來被稱為「特約茶室」的「軍中樂園」由來是這樣寫的:
推動創設軍樂園的大功臣,是澎湖五十二軍政治部楊銳主任。因為他們軍裡發生了強姦民女的特殊事件,在檢討和討論時,他就建議倣照清朝的「營妓」,日本的「慰安婦」,來解決官兵的生理需要,經反映到總政治部後,竟獲准試辦,便在澎湖設立了「軍中樂園」。至於侍應生,則向台灣各地的風化區去召募。有些姑娘一聽票價不高,興趣缺缺。經曉以「票價雖不高,但是客人多,醫衛條件好,沒有流氓地痞搗蛋。合約期滿,如不願續約,即可回台,此外,有固定休假,並發給安家費」等種種好處,這才打動了一些姑娘的芳心。
當然,文章中試辦「軍中樂園」的地方是在澎湖,但同一篇文章中有另一段文字:
五十二軍的建議,不可能單就澎湖地區著眼。尤其,單位層級越高,著眼的範圍越大。設立的時間或稍有先後,試辦的地區則不止澎湖,因為,金門在民國四十年冬天就有,台北的也可能在那時設立。五十二軍是三十九年夏天到澎湖,經過特殊事件的處理,到建議案的成熟、呈報、批准,沒有年把時間不行。所以,澎湖的軍中樂園,大約也在那個時候試辦。
所以,最遲在民國四十年冬天,金門就已經有了「軍中樂園」。
楊世英先生《八二三戰役文獻專輯》中曾經寫道:
民國四十年在金門朱子祠右側,設立第一座軍中樂園,訂定管理規則,正式掛牌營業,派有憲兵駐內維持秩序。
這金門的第一座軍中樂園便是「金城總室」,之後民國四十三年陸續在東蕭、小徑、庵前設立分部,四十七年設立山外高級部,之後又陸續在一些地方設立,總的來說,金門的特約茶室共有金門本島的金城總室、山外、沙美、小徑、成功、庵前,烈嶼的東林、青岐、后宅,與離島的大膽等分室,還有配合慈堤建築工程成立的安岐機動茶室。這些分室大多以所在地為名,但也有例外,像是「沙美分室」就在東蕭與陽翟,根本不在沙美。
對於東蕭這樣一個居民本來就不多的聚落來說,軍中樂園的進駐讓兩者劃上了等號,對於原本民風純樸的閩南傳統聚落來說,這真是無法承受之重,更何況當時是借用當時村中最豪華的洋樓,個讓原本是光宗耀祖表徵的建築有了難以啟齒的註記。直到民國七十年代後期,「沙美分室」遷出了東蕭,沒想到依舊不是遷到沙美,反而是遷到了離沙美更遠的陽翟。
金門公車路線中,有一站叫做「陽宅村內」,站在站牌下往外看去,左手邊的第一棟建築物就是後來遷來陽翟的金門特約茶室沙美分室。
或許,在純樸的金門人心中,就算是接受了特約茶室的存在,還是無法說出像「特約茶室在我們村子裡。」這一類的話吧!
公車站牌旁,陽翟風獅爺凝視著遠方,守護著陽翟村境。
當年設立這尊風獅爺時,不知道居民心中所祈願的,是希望風獅爺將什麼擋在村外?
無論如何,特約茶室在金門是走入歷史了,但陽翟的這個特約茶室,是陪著金門特約茶室走過最後一段路的地方。
1991年5月,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頒布了「金門地區特約茶室管理規定」,准許特種行業在庵前設立,並在小徑、陽翟與西宅設立營業處,其他地方不准設立。服務人員稱為「侍應生」,接客地點稱為「特約茶室」。這樣的管理方式卻檔不住金門在1992年11月7日解除戰地政務後所帶來的社會環境改變,四處林立的酒店等特種營業場所成為「特約茶室」的競爭對手,不敵的「特約茶室」最終走入歷史。
這張民國82年10月13日《金門日報》的剪報中,紀載了金門「特約茶室」全面裁撤的第二年所發生的社會案件。新聞中的老婦人高齡七十七歲,最後在昏迷中死亡,事件的發生地點就正在陽翟。
「特約茶室」的消失,對於金門社會的影響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你或許會笑笑地對我說:「現在都小三通到對面找了,而且阿兵哥在金門已經是稀有動物了。」
褪去「金門特約茶室沙美分室」身分的這個地方,聽說後來陸續經營起過旅館與名為「滿庭芳」的KTV,但終究無法長久經營而走向荒廢。
紅牆外綣曲的刺絲圈守護的不知道是深藏在牆後的塵封記憶,還是牆邊由居民耕種的一畦畦菜圃?
緊閉的鐵門上,牽牛花在初夏的烈陽下在欄杆上恣意攀附,綻放出屬於自己的燦爛花季,卻封印住了裡面厚厚塵封的記憶。
當年由金防部撥款給工兵自建的屋舍,聽說是比其他特約茶室寬敞的,只是荒廢多年之後,房間寬不寬敞對於荒煙漫草來說,都是一樣的。
我不知道,當年在東蕭洋樓中飄香的那一樹桂花,是否也隨著樓中的鶯燕移入了陽翟的新家?
白雲蒼狗,歲月悠悠,一個渡海而來履勘特約茶室舊跡的旅人,終究只是個門外漢,用自己的方式註記著屬於一個特殊年代的特殊生活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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