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南飛－金門

老實說，我對賽德克‧巴萊的電影，從一開始就不是很有興趣。先別急著幫我扣上「不愛台灣」的大帽子，先讓我解釋一下。之前看過太多關於「霧社事件」的歷史照片，再加上藝術家陳界仁以霧社事件影像創作的「法治圖」給我的視覺印象實在是太過強烈，雖然我很欣賞這種暴力美學，但是每次我想到霧社事件時都會聯想到那個被割下來的人頭舖滿地的畫面。(不知道我在講什麼的人可以去Google一下「法治圖」，不過搜尋之前請先做好心理建設，順便留意不要讓18歲以下的孩子看到畫面，否則小孩被嚇到，本人是概不負責。)但是自從知道賽德克‧巴萊電影中搭蓋了一條霧社街的場景之後，我就一直很想看看這個在1920年代被稱為理番模範的街區會有怎麼樣的呈現。

後來輾轉得知這個場景就搭蓋在林口太平嶺時，就有打算找個時間去看看，只是幾個看過的朋友都說那裏已經是廢墟一片，不值得特地跑一趟。沒想到後來新北市政府文化局竟然把這裡租了下來，而且整修之後開放參觀。雖然開放時間從八月底延到九月七日，又從九月七日延到九月十四日，博客來的訂票系統又一直出狀況，幾經波折，終於訂到了九月十四日的票，就這樣在林口霧社街開放的第一天拿到了入場卷。

新北市政府文化局這次所採取的策略是以接駁車的方式來控管入園的人數，分別有板橋接駁車及林口接駁車，假日的時候則可以從十三行博物館搭園區專車。不過板橋接駁車及林口接駁車要在三天前在博客來的訂票系統在網路或是7-11 i-bon完成訂票、取票，從十三行博物館的園區專車則是要在七天前以電話預約。如果事先沒買到票的話，可以當天到林口接駁車上車的地方碰運氣，當天沒賣完的票都會在那裏販售，千萬別跑到園區去買票，園區門口是不賣票的。

如果是搭板橋接駁車，從捷運板橋站三號出口出來後往板橋火車站的方向走，板橋車站對面的路邊就有臨時站牌，會有熱心的志工在那裏接待。只是搭車時間要特別留意，為了配合入園的時間，板橋站的發車時間是0830-0900、1100-1130、1400-1430、1700-1730，入場卷上都會註明你買到的票要搭哪個時段的接駁車。 

從板橋車站到林口霧社街大約要一個小時的車程，到了停車場後就可以看見旁邊的小山上有一棟日式建築，往房子的方向走過去就可以看見一小段下坡。

說是小坡其實也才幾步路，旁邊就可以看見林口霧社街的大掛布。 

再往前走就是入口了。入口有一個告示牌顯示現在園內的人數。門口的服務人員不斷會很親切的驗票，還會遞上每人一份新北市賽德克巴萊林口霧社街導覽手冊跟收集戳章的卡片，那個卡片上的圖案是漫畫家邱若龍畫的，他就是賽德克‧巴萊電影的美術顧問。

一進門就可以看見一塊園區導覽圖，上面標出了園區的重要景點。

從這張圖來看，整個園區可以大略分成三個區塊，一個是園區最內部的公學校、公學校宿舍、校長宿舍等霧社公學校相關場域，再來就是入口附近的武德殿、霧社分室等相關場域，另外就是介於這兩個區域之間，包含了櫻花台、金墩商店、花崗邸、櫻旅館、診療室、郵便局的街區。

仔細研究過地圖後，決定直接先殺到最裡面的霧社公學校相關場域，趁其他人都還在前面參觀時先衝到最裡面，然後往回走，這樣就可以錯開人潮，拍照時比較不用為了閃人而在旁邊等。 

一路走到底，其實也不用太多的時間，所以沿途看到覺得不錯的地方還是有稍微的停留一下，先拍幾張照片，免得到時後人多的時候又要在旁邊等人。

說到這個，我就很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些人拍完照後會習慣站在原地不動，難道不會看一下旁邊有沒有人在等嗎？沿途就有看到一位應該是來自日本的老先生，站在某個點等前面的人走開，偏偏那個人就是站在那裡就開始修照片，老先生受不了了，只好上前去用比的請他閃開。

過了金墩商店後，原本稱得上是寬敞的路突然縮小，然後要穿過一片樹林，原本以為場景就到此為止，拿出地圖比對後確定有路，順著林間小徑走到底，就看見了電影主要場景之ㄧ的公學校。

第一眼看到這個場景其實滿感動的，沒想到蓋的跟老照片裡的一模一樣，這種看見原樣重現的感覺，真的會讓人懷疑自己回到了1930年代的霧社公學校。

公學校場景旁邊現在有一間原住民風味餐聽，這裡原本是公學校宿舍的場景，園區內唯一的廁所就在它對面的斜坡上。

回到公學校場景參觀，門口有穿著紅色背心的工作人員在為遊客作介紹。

說真的，現場看時並不覺得很漂亮，只覺得這個場景做的真的很考究，但是拍出來的照片卻是怎麼樣都覺得好看，很有那麼時代的感覺。果然是日本國際集團對設計出來的東西，畫面呈現出來的質感讓人無話可說。

園區裡的重要場景裡都有像這樣的紀念章戳，可以蓋在門口發的紙卡上。樣張的圖案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只可惜銅版紙做的紙卡其實不太吸印台的墨水，不太容易蓋的好看，最好還是帶自己的本子或是蓋在明信片上。

看到這麼講究的場景，我其實不太願意去想它是為了表現一場戰役而存在的。

我寧肯去想，在80多年前有一群孩子，無論是信仰太陽還是信仰彩虹，因為某種不能抗力的因素聚集在這裡學習，刻意的佈置是為了即將到來的運動聚會。

不知道當年的運動會上是不是真掛著這些紙鶴呢？還是這些只是後人對於在此場景傷逝過往的一種悼念？

長廊上，如今只有偶而響起的交談聲，過往的某個時空裡，這裡一棟充滿著孩子們的嘻鬧聲，或許會有那個調皮的男孩扯著女孩的辮子，也或許會有幾個孩子提著水桶站在教室的門口。

當然，一切都只能是想像，這裡原本就是個為了電影而搭建的場景，現在長廊的這一頭是復原的教室，那一頭將來會成為賣店，販售著因為電影而衍生出的相關商品。

公學校場景的一個空間裡，介紹著霧社街的建築之美。

也的確，就是算完全沒有看過電影的人，只要來到這裡，都會沉浸在那種1930時期的年代氛圍裡，似乎可以看見一群想要在海外構築桃花源的人營造出理想國度。只可惜這樣的理想卻在人的因素下化為泡影，異文化的衝擊讓理想國終究只是幻想。

公學校的前方，一面寫著運動會流程的佈告貼著，提醒人們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殺戮時，那個遙遠的時空會有什麼樣的賽事進行著。

歷史總是有一種不可違抗的強制力，在當時霧社街人們的心中，應該是很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吧！大人們為了這一天準備最正式的衣服，孩子們則是期待能夠快樂的嬉戲，或許還可以吃到期待已久的點心，大家都懷抱著興奮的心情等待著。

只是歷史告訴我們，這樣的期待終究是夢一場，殺戮過後引發的是更多的殺戮，理想中的快樂時光終究是未曾踏上這塊土地。

從公學校長廊往外望，廣場上已經有帳篷進駐，另一個角落則是有賣家進駐，販售著充滿濃濃台灣原住民風味的食物。另一個角落，校長宿舍上的場景靜靜地矗立在一旁，古今交錯的畫面，提醒人們這裡並不是真正歷史上那個發生殺戮的地點，而只是個電影的場景，不要太過武裝自己的心情，試著以一種追憶來懷想曾有的美好時光。

我也知道，很少人在知道在這片廣場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後能夠心平氣和的看待一切，就像這塊土地上的大多數人類，明明小時候就曾經在教科書上讀過這段歷史，卻如百花叢裡過一樣，以片葉不沾身的心情看待。

白雲蒼狗，真正的霧社公學校走已走入了歷史，復刻的電影場景並不是要揭起過往的仇恨。在悠遠的歷史中，人們永遠只能順著時代的潮流前進，所謂的力挽狂瀾其實只是一種無奈中的掙扎，掙扎過後，有多少歷史會因此改變呢？

霧社公學校校長新原重志的宿舍其實是我很熟悉的場景，因為老照片中就有這裡被破壞後的景象：

出處：共進商会「霧社討伐写真帖」より（1930）

散亂一地的衣物中，依稀可以看見飛濺的血漬，歷史的影像留存著人們不願再提起的過往，我倒寧願看見現在美美的場景，想著曾經住在這個宿舍裡的校長，曾經怎麼樣地照顧來這個偏遠山區的孩子們。

曾經在一些書裡讀到過，當霧社事件發生時，身為校長的新原重志招呼那些身處殺戮站場上的孩子躲進自己的宿舍，然後以身體擋住進攻的人，最後被竹槍刺穿咽喉而死。身為一個校長，他真的是到死前的最後一刻都還試著保護孩子們，雖然最後功敗垂成，四十幾個孩子還是死在這個小小的宿舍裡。

我實在是很不願想起那些發生在這裡的歷史，身處在那個年代裡，每個人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身處亂世的無奈，當各自都堅持自己的立場時，衝突就發生了，而一但發生衝突，沒有人會是贏家，每個人都會付出一些代價。

不要談歷史上曾經發生在這裡的殺戮了，就當個趁職的觀光客，來這裡欣賞精心考據出來的電影場景，拍下美美的照片。

當然，別忘記蓋上一個紀念章戳，證明自己曾經到此一遊。

從校長宿舍可以遠望公學校，兩棟建築之間的廣場就是電影裡日本人跟賽德克勇士決戰的場景。

撇開歷史的包袱，不如來想像這裏曾經住著一位校長，當他每天起床拉開紙門後，就能看到自己的責任，所有來到這裡的孩子是為了讀書而來，所有的孩子也都應該受到他的用心照顧。

我不禁想，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是不是之後的一連串殺戮就不會發生呢？

但是如此一來，這樣美美的場景就不會存在了，我也不會有機會在這裡胡思亂想。

廣場前方式一個人造的小山丘，山丘上種滿了櫻花樹，所以人們給了它一個美麗的名字，叫做「櫻花台」。

真正的「櫻花台」也被叫做「櫻台」，就是現在莫那魯道之墓所在的那個山頭，我知道，每年隆冬早春時節，那裡是會開滿鮮紅色櫻花的。我很不願意用「烈士之血」這樣的名字來形容那裏的櫻花，因為櫻花本來就是一種很悲壯的花朵，總是一下子開的滿樹，然後又一下子的全數落盡，那種瞬間爆發的慷慨激昂，往往讓人一掬同情之淚。

不知道，這個電影場景中的「櫻花台」是不是真的曾經有櫻花盛開過？

我只知道，人們總說這裡的櫻花是永不凋謝的，因為時節不能配合，這裡滿山的櫻花都被綁上了人造的櫻花樹，成就了一個不隨季節改變的風景。

櫻花台下，一個稱為「金墩商店」的場景矗立著，刻意復原1930年代的擺設，讓這間電影中唯一的雜貨店充滿了懷舊的氛圍，讓人遙想那個已經逝去的年代。

「金墩商店」與「公學校」相關的場域間，在電影裡是以穿過櫻花台的小徑連繫著。但在開放的林口霧社街場景中，它們的聯繫是依靠面對商店右邊的林間小徑。

歷史上，開設「金墩商店」的巫金墩是個漢人，他曾留下《霧社事件紀寔》的文書，交代霧社事件的前因後果，也為整起事件留下一個紀錄。

金墩商店前，「金墩商店」與「櫻花台」的紀念章戳都放在這裡，等待專業觀光客到這裡留下到此一遊的印記。 

金墩商店旁，櫻花台上的櫻花盛放著，不凋的櫻花是整個園區的視覺轉折，作為決戰場景的公學校，是在小山的背後，從園區入口走過來是不會一眼就看到的。只有物資豐沛的復刻版雜貨店，散發出濃厚的懷舊氛圍。

從金墩商店前方開始，一直到霧社分室之前，就是街道的場景。

一定有那麼一段時間，街道有穿著各自傳統服飾的人們在上面行走著，無論是身穿高雅和服的日本人，還是衣著用色奔放的賽德克人，甚至是褐衣藍衫的漢族先民，不同民族的人們在同樣的天空下隨意行走著。

只是這樣的地方，終是短暫的桃花源，早已消失在時代的洪流之中，只能在八十年後藉著電影拍攝的契機，以「台灣電影的夢想之地」的名字，重現在島嶼的另外一端，被稱為「太平嶺」的山頭。

電影賽德克巴萊霧社街場景系列文章：　

緣起‧不凋的櫻花－賽德克巴萊 林口 霧社街場景（霧社公學校與櫻花台相關場域）
走在歷史的長河中－賽德克巴萊 林口 霧社街場景（金墩商店到郵便局間的街區）
尾聲‧同一片天空下－賽德克巴萊 林口 霧社街場景（武德殿與霧社分室相關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