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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定要加以評論,木瓜花是所有植物中最愚蠢卻最具領悟力的植物,在世間有所謂的守拙之人,這些人在來世一定會轉生為木瓜花,我也希望成為木瓜花。

〈夏目漱石 草枕〉

「草枕」是日本文豪夏目漱石作品中知名度比較低的一部,這部意識流的小說沒有什麼情結,只是記述一位畫家兼詩人的「非人情」之旅,整部書只為了傳遞一個訊息-「美」。所以書中用了許多特殊的描述來形容所謂的「美」。只可惜這些美麗的文字是用日文書寫,翻譯成中文之後日文的俳句之美就無法呈現。

這樣的一部書,雖然文字篇幅不多,但以這樣的內容,想當然爾,在台灣不會受到太多的注意,畢竟書中所描寫的美麗事物,許多在台灣不常見。裡面描述了許多日本的花草樹木,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關於「木瓜花」的這一段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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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人習慣把原產熱帶的「番木瓜」稱為「木瓜」,加上真正的「木瓜」產於溫帶,台灣栽培不易,「番木瓜」因此喧賓奪主,成為台灣人心目中的「木瓜」。真正的「木瓜」這幾年開始在台灣的花市裡出現,但是花商卻給了它另一個名字,叫「寒梅」,其實它才是真正的「木瓜」。

在京都看見木瓜花其實滿讓我意外的,尤其是植株將近一個人的高度更讓我驚訝,台灣的「寒梅」看多了,還以為「木瓜」都是栽培成高不足50公分的盆景,原來露地栽培的「木瓜」可以長這麼大,也因此解決我心中多年來的疑惑。

「草枕」中,將「木瓜」形容為「一種有趣的花,枝幹頑固從不曲折,說是筆直卻又不是完全的筆直」可是我在台灣看到的「寒梅」幾乎每一棵都是盤根錯節,枝椏交錯,一點都看不出「頑固」在哪裡?「筆直」在哪裡?這次在京都嵐山天龍寺百花苑裡與「木瓜」不期而遇,我才發現作家的敘述有多麼精準,連「說是筆直卻又不是完全的筆直,只是筆直的短枝上有著筆直的短枝,以某種角度衝突而成為傾斜的姿態」這種細節都注意到了。而且形容它的花是「不知是紅是白的不得要領的花安閒地開著」,葉子是「>柔軟的葉子也此起彼落的長著」。這樣的形容在讀者心中所堆積出來的木瓜花形象當然不會太好。但是主角卻描述自己幼時將木瓜花開花枝條剪下來製成筆架的美麗,讓人對作者的意圖不免感到好奇。

「如果這種花真的這麼不好,為何還要拿來做筆架啊?」

這次在京都看到了木瓜花,才知道原來木瓜花是如此美麗的植物,美的讓人屏息,百花苑裡艷紅的那一棵所受到著注目一點也不遜於旁邊盛花的枝垂櫻。

我站在這樣一棵盛開的木瓜花前,終於懂得木瓜花的「守拙之道」。

木瓜花是樹木,但它卻不會高大的讓人要抬頭仰望。木瓜花有美麗的花,但它不會急著展現自己的美麗,而是守分地緊緊開在枝條上,不像有的花有長長的花梗把花朵推向最高最明顯的地方,唯恐人家不知道自己正在開花。這樣的木瓜花,真的是「最愚蠢卻最具領悟力的植物」。

夏目漱石寫過這樣的俳句:「木瓜花開,漱石守拙。

我跟漱石一樣,也希望自己變成木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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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草」是京都春季百花中另一種觸動我心的植物。

希臘神話中,普拉林斯是花神和生育神的獨生子,當他知道愛人變心之後,發瘋似的悲痛不已,終至抑鬱而終。天界眾神被他的純情所感動,把他變成了一叢在春季萬物復甦時就開花的植物,紀念這個因為初戀而早夭的生命。這種植物就是「櫻草」。

「櫻草」的花語是「少年時期的悲痛與希望」。

春季百花中,「櫻草」並不是特別顯眼的植物,但是單獨栽培時卻又顯得特別的純真無邪,就像你我初長成的少年時期。

「櫻草」的原產地在中國、日本及歐洲,在台灣不容易度過夏天,所以大多被當成過年應景的花卉,而且植株通常矮小,在花市裡通常很不顯眼。

或許只有少年的心靈才會注意到這樣這樣纖細的花朵吧!

無意間在京都邂逅的櫻草,盛開的花在春風中輕輕搖曳,讓我想起自己那個逝去的青春年少,有著淡淡而輕輕的感動。

當然,還有那段一生永遠無法化解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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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成長之後,少年時期的悲痛就不會存在?

年屆不惑的我,在京都萬紫千紅的春天裡卻找不到答案。

櫻草無邪地在春風中輕盈搖擺,我的心卻無法回復年少時期的純真,我的心,有著比少年時期更深的傷與痛,而且不再有年少時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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