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南飛－金門

在接觸金門廟會活動之前，其實我對所謂的「乩童」的感覺並不太好，總覺得他們在廟會時喜歡拿刺球之類的武器往自己的身上打，弄得全身血淋淋的，讓人看了就害怕，也就是連橫《台灣通史》中所寫：「裸體散髮，距離曲踴，狀若中風，割舌刺背，鮮血淋漓」。再加上台灣有不少「乩童」身上常常刺龍刺鳳的，站在那裏就是一股很重的流氓氣，讓我實在是很難接受。也因為這樣的既定印象，讓我第一次看見金門的「乩身」時就閃得遠遠的，深怕他們萬一操動五寶時，那些傢伙會不長眼地招呼到身上來。直到參與了幾場金門大型的廟會後，觀察這些乩身在整個儀式中的虔誠與專注後，竟然養成在廟會中先找乩身的習慣，看著他們以各自的方式代表神明來為鄉親服務。

看了幾年的乩身，這次在金門古地城隍遶境所看到的乩身卻是讓我最難忘的，不在於他操弄令人望之生畏的法寶或是有看似特技表演的肢體語言，而在於他所表現出那股屬於神靈的威嚴。

這是金門城玄天上帝的乩身，一身裝扮就是非常標準的金門乩身裝扮。上半身打赤膊，穿著寫有頭家神明名諱的肚兜狀神衣，右手持香，左手握著令旗與法器，兩手上臂綁著紅綾，裡面夾有神符，兩根刻有神將頭像的金屬針也綁在紅綾上，嘴裡則銜著另兩隻金屬針。

然而這樣的裝扮常常會有進階版，像是口中銜著的金屬針有時會從兩頰間刺穿到另一側，上臂的金屬針有時不是用綁的，而是直接刺進上臂，針頭在肌肉的另一側刺穿皮膚而出。金門城玄天上帝的乩身上臂那兩隻金屬針就是直接刺進肉裡的。

遶境行列一開始，其實我並沒有特別注意到這位乩身，畢竟整個活動中出現的乩身實在是太多了，隊伍又是不斷前進。當隊伍經過金門城新建成的真武廟時，我剛好從金門城的北門走過來，然後不經意地與他眼神交錯，突然就被他吸引住了，忍不住停在真武廟的廟埕上看著他。

真武廟的主神就是北極玄天上帝，也就是說這位乩身的頭家神明就是這間廟的主人。所以當他隨著遶境隊伍回到自己所屬的宮廟時，自然要代表自己的頭家進行接待的工作。

吸引我的便是他那目光如炬的眼神，在廟前等待其他神明過境時，一雙眼睛就像是發出兩道閃電般讓人感覺到一股震撼的力量，真的是英氣逼人。

雖然有點年紀了，他的動作還是非常俐落，都是快速的一次到位。

無論做出什麼動作，那個眼神實在是讓人看到後就被深深的吸引。

也因為這樣銳利的眼神，讓人感覺到他頭家神明的神威。

那眼神，吸引人，卻讓人不敢直視。

雖然有點年紀了，玄天上帝的乩身回禮卻是謙恭的，深深地彎腰代表了頭家神明對過往神靈的最深禮敬。

金門的乩身們，不依靠操弄五寶等法器來顯示神靈附體，而是以恭謹的心情做神靈與人間溝通的橋樑。

這樣的恭謹，讓金門的廟會多了一分莊重，讓旁觀者不是以看表演的心情來看待廟會，而是收起戲謔的心情，鄭重其事地看待每一個過程。

神轎在神靈的作用下狂舞，玄天上帝的乩身代表頭家神明恭謹的在一旁彎腰回禮，神與神之間的互敬互重移植到金門人的心中，讓這個位處東南邊陲的島嶼有了獨特的氣質，承接前人留下的道統，將禮儀化入日常生活之中。

在這夏至即將到來的農曆五月十七日，雖然已經過了下午五點，太陽一樣毒辣，空氣一樣燠熱難當。乩身雖有神靈降駕，終是凡胎肉體，也是會累的。趁著前神離開，後神未到的空檔，廟中人員體貼地為乩身擦去臉上的汗水，這也是鄉親對於乩身勞苦的一番感恩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