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村」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小村莊。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金門聚落,小到你在地圖上幾乎找不到,這也是一個很平凡的聚落,平凡到你幾乎聽不到關於它的新聞。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喜歡東村,它有庶民生活該有的安祥與寧靜,除了偶而經過的尋獅客,幾乎不會有遊人來打破這樣的平靜。

這樣的聚落,性格是謙遜的,謙遜到所有的房子都能達到一種協調,沒有太多的破落頹圮,也沒有太多的富麗堂皇,有的只是一種全然的平淡與平實。

據村民說,東村其實從前是出過大學士的,不過前人事蹟現在大多堙沒,只剩下當初應考時從福州帶回來的樹苗,如今已經成蔭。

老樹與聚落有著相似的性格,上百年的樹齡卻沒有年高德邵所給人的壓力,有的只是與環境融為一體的和諧。

老樹的樹種是榔榆,因為結出來的果實像圓錢,所以也被稱為「榆錢」,在台灣則是因為木材的切口打磨後會有雞皮下脂肪般的光澤,但顏色卻又比櫸木的略紅,所以被稱為「紅雞油」。這種樹的木材堅硬,可以用來建造舟車器物。

東村的老人家說,村落裡本來有很多棵這種樹,但是為了作農具,現在只剩下這一棵,見證村莊擁有的悠遠歷史。

至於這棵樹留下來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它是棵空心的樹,中間的木材已經被菌類啃食殆盡。

我想起了莊子逍遙遊中,莊子與惠施為了一棵「其大本臃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捲曲而不中規矩」的樹所做的爭辯,最後莊子以「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最結論,說明樹就是因為無用才得以安享天年。

這種感覺就像這個聚落的氛圍,因為沒有太多可以張揚的榮耀,平凡到幾乎沒有特點,聚落生命因此有了悠遠綿長的延續。

我喜歡在黃昏時刻來東村,騎著機車,用慢的不能再慢的速度緩緩在聚落裡巡弋,然後把車停在老樹下面,坐在老樹前的駁坎上,抬頭仰望最後幾道陽光在枝椏間的停留,或是透過樹隙看天空,懷想「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的浪漫。心情不好時,則想著滕王閣序中「東隅已逝,桑榆非晚」的涵義,失去的東西是追不回來了,與其活在悔恨中,不如好好迎接將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逝者不可追,來者猶可為」。

不過,在這裡坐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腦袋空空的看著光影在樹間的變化,然後腦袋空空的回飯店休息。

雖然老樹的存在曾經被人注意,但是時間一久還是選擇回歸平淡,說明牌上苔痕漸深,老樹過去的風華又將再次隱入時空,平淡、平凡、平常、平實地迎接每個黃昏。

點絳唇 餞春 <王鵬運>

拋盡榆錢,依然難買春光駐。
餞春無語,腸斷春歸路。
春去能來,人去能否來?
長亭暮,亂山無數,只有鵑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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