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車子開回原來的地方。下了車,撫著那一排排有尖刺的樹身,仰望著那紅的淒涼慘烈的紅花,忽然啪地一聲,掉下一朵。他彎腰去撿,一陣刺痛從胸口傳上來,右腳不自主地跪了下去。耳畔充盈著一陣緊似一陣的喊殺及哀嚎聲。他撫著胸口,想起四百年前城破當晚的慘狀及火光,在火光跟暗影中左手緊抓著四十兩白金右手抓緊背上兒子的祖先,再想到此刻跪在這裡的自己,不由一陣痛苦的冷顫襲上身來。
黃克全《斑枝花》
我很意外,能在這個節氣已過「立夏」的時候,在金門的莒光湖邊看見盛開的木棉花。
木棉,獅島俗稱斑枝花,花開如火,棉絮做被褥。
作家如此寫著。
伴隨著這一幕幕暗夜火光沖天、哀嚎遍野的悲慘景象,很奇怪的,總有一株木棉靜靜站在他眼眶一角。
說起來,木棉與戰爭都給人有「火」的印象,加上木棉落花時總如壯士斷頭般的絕決,就像是視死如歸的沙場英雄,也因此成為金門島的象徵之ㄧ,不但被選為縣樹,在幾條重要的道路旁,也都可以看見他的身影。
奇異地,在作家文章中故事發生的那幾個聚落,卻不見木棉的蹤跡。
浯島作家黃克全的《斑枝花》一文中,塑造了一個「時時惦記著獅島的榮譽與恥辱」的血性男兒-薛十一。文章一開始就以史實記述明世宗嘉靖三十九年,倭寇與土匪掠殺料羅、西倉、西洪、林兜、湖前、瓊林、陽翟的往事,其他鄉社居民逃到官澳城堡避難,卻因為缺乏飲食而推出一楊姓人士帶著城中所有的四十兩白金出城講和。布料此人竟然帶著白金背著自己的兒子逃離。最後造成賊寇屠城,城外二里都有死屍,婦女相率投海的悲慘結局。
然而,這個「要革除人心污穢、造福鄉里百姓」的青年才俊,那個不願出馬競選民代,「甘願當墊腳石」的有志青年,那個篤信「相信善的一邊力量強過另一邊的惡,尤其是島鄉的人心,這麼品貌淳美的人民,經歷過這麼多這麼長的苦難。假使惡的一邊占了優勢,那麼以往受的苦難豈不是不值?豈不是白受了?」的人,最後還是踏上了官商勾結的道路。
應了那句話:
極善與極惡推到盡頭,終究會碰面。
金門島上最有名的一棵木棉,應該就是會與總兵署裡的那棵百年老樹了吧!春日時的花開滿樹,將老城區染成一片火紅。
今年的花期似乎是延後了,往年三月底盛開的老樹,今年一直到五月初都可以在枝頭上看見開花。
位在四月十二迎城隍必經路線旁的百年老樹,堅持在祭典期間開花,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
難道,它在提醒現實生活中像薛十一這樣的人別讓理想淪喪嗎?
我不想再多作思考,因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甩開歷史的陰鬱與理想的淪喪,還是到莒光湖邊賞花吧!
火紅的花,燃燒起街道,明媚的景象告訴人們,硝煙過去之後,休管亂世,莫管亂世,人類歷史中,多的是不斷重複過去已經發生過的錯誤。
反正,「如果人人效法獅島精神,國家復興指日可待。」
不過別忘了「品味低俗的審美價值既是道德敗壞的結果同時又是敗德的推動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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