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南飛－金門

高中時的音樂老師是個狠角色，在以升學為導向的公立高中任教，竟然能把音樂課經營的有聲有色，一個弱女子不但可以把一整班大男孩管的伏伏貼貼，還可以讓他們自願把隨身聽裡「瑪丹娜」的「純藍」(Madonna－True Blue)、「麥可傑克遜」的「壞」(Michael Jackson－Bad)，或是「邦喬飛」的「紐澤西」(Bon Jovi－ New Jersey)這些Pop Music專輯的卡帶換成了韋瓦第的四季協奏曲(Antonio Vivaldi －The Four Seasons)、巴海貝爾的D大調卡農(Johann Pachelbel －Canon in D)，或是韓德爾的皇家煙火(George Frideric Hande－Fireworks Music)。雖然這些不是艱深的樂曲，但能讓習慣隨著流行音樂搖晃身體的高中男生沉靜地聆聽沒有人聲的古典樂，這已經是不得了的成就，更何況她曾經把他們從嘈雜的搖滾演唱會弄進莊嚴的國家音樂廳。

我還記得，老師教我們欣賞的第一首古典樂曲是穆梭斯基的展覽會之畫(Modest Petrovich Musorgsky －Picture at Exhibition)，她教我們要怎麼去聽出樂曲中所描繪的意象，要我們想像自己是去參觀已故朋友畫展的人，在寬大的展覽廳環顧四週，然後看著一幅幅讓自己感動的畫作。我承認，這一招對我們班很有效，更何況她後來還以此為引言，反過來教我們要怎麼把自己看到的東西寫成曲子。

雖然後來我們都沒有成為音樂家，也沒有穆梭斯基把畫面轉化成樂曲的功力，但在她的引介之下，我們起碼學會了怎麼去用心來看事物，與試著表達眼睛所看到的感動。

拜攝影器材進步之賜，現在人可以輕易地獲得影像，無論這些影像效果是不是在預設範圍內，是不是想拍的影像，只要快門按下去，總能拍的清清楚楚。也就是說，人們可以輕鬆的把看見的東西轉化成畫面留存，不需要請畫師執筆，每個人都可以藉著相機取得畫面。我在浯島城隍廟前賽會現場，耳朵清楚地傳進了喧天的鑼鼓鞭炮聲，拿起了相機，隨性走在寬廣的大埕中，試著留下一幅幅屬於金門四月十二迎城隍的圖畫。

今年來的比較早，廟埕中人們忙碌地為即將到來的遶境巡安做準備。平日鎮守廟殿的文判官跟武判官在工作人員謹慎小心的態度下被請了出來，鮮明華麗的裝扮讓人眼睛一亮。工作人員仔細地檢查神像上的配件以及演練待會行進的步法，文判官後面的老人家從神像出廟開始就已經虔敬地舉香祝禱。這一刻，雖然周圍的聲響震耳欲聾，眼前所見卻只有老人家祈願的專注與平靜。 　

我常常覺得，如果沒有很大的願力，在這樣嘈雜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人可以從始到終？就算能夠有始有終，又有多少人能夠一直保持最佳的精神狀態？會不會一有休息的機會就急著退下來休息？舉著芭蕉扇的老人家，或許知道自己在整個廟會中要隨伺在城隍爺旁邊，為城隍爺揚起清涼的微風，為城隍爺效勞吧，雖然城隍爺還在廟裡準備，老人家卻早早已在廟門外待命，有力地握住扇柄，站的筆直地以飽滿精神等候，如果不是對城隍爺抱有十分的尊崇，又怎麼能夠做到這個地步。

「蓮花大鼓陣」是金門天后宮出的陣頭，與其他陣頭最大的不同點在於它是個以女性為主的陣頭。雖然少了些殺伐之氣，但是行伍行進卻同樣是有條不紊，井然有序，看得出來是經過長期演練的成果。

我很喜歡這個角度，看過去就剛好是浯島城隍廟前開了一朵桃紅色的蓮花，手上拿鈸的代表蓮花層層疊疊的花瓣，以寶傘為中心環繞前進，象徵著生命的生生不息，寶傘就是蓮花的蕊心，在桃紅花瓣的映襯下展現最鮮明耀動的生機。

獅隊進場了，人潮也慢慢匯集到廟埕中，從此刻開始，後浦東門、西門、南門及北門四境加上水門跟土門的隊伍將陸續出現，加入城隍遶境巡安的行列，無論再怎麼辛苦，金門人還是樂得與城隍共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對城隍爺這一年庇祐的感謝。

活潑靈動的太子爺在紅衣青年的簇擁之下從紅大埕走進了城隍廟埕，與其他的神明相比，太子爺是比較可親的，鄰家男孩般的面容更是惹人無限憐愛，而太子爺也深知自己的優勢所在，知道大家對祂的包容，喜歡在行伍中跑來跑去，心血來潮時還會擺姿勢讓路人拍照。

蜈蚣座上的孩子以好奇的眼光觀察週遭的人事，不知道這些孩子們從大人頭上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景象？或許對他們來說，可以不用跟座位底下的大人推擠是件好事，可以高高在上地作一個旁觀者，看看大人們在忙些什麼？

每個乩身的背後都代表了一個神靈，這些乩身也是無形神靈在塵世中有形的存在，也因此，乩身不但是神明在凡間的代理人，也承載了眾人對神明的期待。金門的乩身是敦厚的，一如金門的神靈，手上的五寶是法器，鯊魚劍用來辟邪卻不會招呼到金門鄉親身上。

城隍粉閣出現，彈奏著琵琶的王昭君以悠遠的歌聲傳達人間對城隍爺的敬意，一字一句是那樣的清亮，不管周圍的鑼鼓如何喧鬧，粉閣上的粧人只是專心地唱著自己該唱的曲子，或許周圍的人聽不到她的歌聲，不過城隍跟諸天神佛一定會聽到她誠心獻上的歌。對神靈來說，震耳欲聾的聲響是一種最大的寧靜，鑼鼓聲蓋住周圍所有聲音，人們對神靈最虔誠的心聲在這樣的情境下反而更顯純淨，能夠上傳九霄雲外的神明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