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願來到了老聚落,為了一段與神相許的約定。
「安平」,是聚落的名字,一個叫人讀來就心動的名字。
正月十五,人間還瀰漫在春節的喜氣中,帶著神的庇祐,我回到天后宮,感謝媽祖婆過去一年對我的看護,也與眾神作了新的約定。
還了願,還有時間,晴朗的天氣讓人不想太早離開「安平」這個老聚落,看看「安平古堡」近在咫尺,便信步走到古堡,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走春」。
一直都很喜歡這裡,每次到安平也幾乎都會到古堡走走,看看那道全台灣最早的牆是否依然安好。
說是古堡,其實整個園區裡真正是荷蘭人留下來的,也只剩下馬路邊的紅磚牆及原本是內城半圓堡的遺蹟。嚴格說起來「安平古堡」這名字也不是荷蘭人留下來的。
荷蘭人在1634年建好城堡之後,把這裡稱為「熱蘭遮城」或「台灣城」。1662年,鄭成功進駐之後,為了紀念大陸的故居,把這裡改名為「安平鎮城」,在這裡設水師重鎮。又因為鄭氏父子以此為居,此城也被稱為「王城」。算起來,它在台灣史上的地位是其他地方所無法取代的。
據說,原來的城堡是屬於西方稜堡式的海岸堡壘,規模非常壯觀,分成「內城」與「外城」兩個部份。「內城」呈方形,共有三層。第一層是倉庫,上面兩層則是長官公署、瞭望台、教堂、營房等,是城堡的行政中心。「外城」位於「內城」的西北隅,是為了加強「內城」的防衛而建,呈長方形,比「內城」稍低,上面有宿舍、醫院、會議廳、辦公室、倉庫等公共設施。
只是入清之後,政治重心移到台南府城內,城堡的重要性減低,於是牆垣日漸坍毀,而清末沈葆楨興建「億載金城」時更是從這裡掘取磚石為材料。日治時期幾乎把整個荷蘭時期城垣剷平來興建紅磚平台及海關宿舍,以及後來的幾次整建,現在的「台灣城」就只剩下殘蹟了。
從現在的台灣城殘蹟來看,城堡的構造十分堅固。從巴達維亞進口的紅磚,利用以糯米汁、糖漿、砂與牡蠣殼粉調成的混凝土黏合,技術精良。歷經時光的洗禮,斑駁蒼勁,高聳堅實的古城牆上盤據著古榕樹,老根新葉交錯,充滿歲月滄桑的美感。
現在的台灣城殘蹟,保存最完整的就是這道外城南牆。鄭成功父子入住後,在這裡開了一道邊門,取春秋鄭國的典故命名為「」門。春秋時鄭國有「」門,鄭莊王、武王時雖然國土不大,卻禮賢下士,敢與諸侯爭雄,亦有大國之風。鄭成功藉此來比喻自己,雖然台灣幅員不大,卻也有恢弘之志。台南市政府特別在這裡放了一塊牌子說明這個典故。
整個安平古堡裡,我最喜歡的就是紅磚平台上的雞蛋花了。這種又被稱為「番花樹」的植物據說是荷蘭人從南洋引種進台灣的,清香的花朵很有熱帶的風情。
青蔥大葉似枇杷,臃腫枝頭著白花;看到花心黃欲滴,家家一樹倚籬笆。
清康熙三十六年(西元1697年)自福建來台灣北投勘採硫磺的郁永河在《台灣竹枝詞》裡就已經描述過這種外來的花樹。在其遊記《裨海紀遊》中更詳細作了以下的記述:「番花,葉似枇杷,枝必三叉,臃腫而脆;開花五瓣,色白,近心漸黃,香如梔子,宜於風過暫得之,近則惡矣;自四月至十月開不絕,冬寒併葉俱盡。」
我喜歡的,就是雞蛋花寬大葉片落下後的枝幹,蒼勁崢嶸的姿態,很有凝駐時光之流的味道。
不過,詩人來的季節約莫是夏天,夏天時,遍地的落花,觸發了詩人的雅興,讓詩人寫下了《古都》:
彷彿就像回應一聲的呼喚
在轉角處,若隱若現,
彷彿在追尋與踐約的
就是那種似曾相識而又隔世的感覺
錯過了,轉眼又是幾十年!
小小的因,帶動了多少盛衰的果,
雞蛋花在安平古堡流淌遍地,
老榕根鬚緣歲月伸延,
即使過了億載金城的護城河
砲口依然一致向外,
好像永遠的歷史
永遠有敵人,
永遠有戰艦準備向安平港駛入
陰曆十五,商船泊埠,
一簍簍的貨物自漳泉來,
自運河搖橹乃入城,
擾攘的市集,
接踵而來的人群,
那時古都依然新穎而快樂
並且流行最時尚的服飾與髮髻,
所有燒香時許下的願,
皆將於今生來世一一還清。
小西門外有一樹樹的合歡
入夜以後,露濕台階,
膽怯的葉子彼此才敢耳鬢廝磨。
當年初戀南下的火車,
有人酣睡在寬厚的肩膊.....
張錯《古都》
我走過詩人筆下「根鬚緣歲月伸延」的老榕,下一站,該是護城河那頭的「億載金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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