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南飛－金門

很難找到一個像「斗門」這樣的一個村莊，幾乎隨處都可以看見百年老樹，彷彿這些樹與村莊是同時出現在金門這塊土地上，與村里的人們一起慣看秋月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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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Google Map所提供的衛星空照圖來看，地處金門本島東北的「斗門」被夾在環島北路四段及高陽路兩條主要道路之間，周邊沒有高大的山岳丘陵，地勢平整，是個適合耕種的地方。但也因為北方缺乏高山屏障，當冬季東北季風吹起時，冷風便會直接吹入。所以早期開發這裡的人便以人工的方式栽種了許多樹木，希望藉由樹木來抵擋強風。 

把Google Map的衛星空照圖放大來看，如今的斗門聚落幾乎與鄰近的何厝相連，所以空照圖看起來充滿閩南建築特有的溫潤磚紅。但在上圖用黃線圈起來的區域內，目前仍然保留了許多百年的老樹，這些老樹與其他自生的植物共同構築成了一道綠色長城，堅挺地守護後方的聚落。 

民國八十五年時金門縣林務所進行的珍貴老樹調查中，整個斗門列管的珍貴老樹計有二十二株黃連木、九株榕樹及三株魯花樹。只是將近二十年過去了，有些列管老樹已經死亡，但也有些樹木的年歲邁入了百歲大關。所以民國九十七年時的調查紀錄，斗門的珍貴老樹數量已經有了更動，實際到底有多少大樹有資格列管保護竟是沒有人搞得清楚。

想要欣賞斗門的老樹，最好是從環島北路轉進太武渡假村。沿著這一條路走，在太武渡假村旁的出入道路旁就可以看見三棵老榕樹，編號分別為FM070、FM071及FM072。但這只能算是前菜，進入村莊後能夠看到更多的老樹。從這條路要進入村莊前，在反射鏡旁就可以看見一棵黃連木，樹上釘著一塊金屬的解說牌，而背後那些與聚落融為一體的綠蔭也大多是列管的珍貴老樹。

有趣的是，這一棵樹並不在林務所民國九十七年的調查名單上，所以新資料反而看不到這棵老樹的紀錄。

路在反射鏡前一分為二，沿著任何一條岔路走都可以看見老樹，不過一般來旅遊的觀光客大多會先被右邊叉路的那幾棵黃連木所吸引，尤其是在秋冬落葉的時節，老樹落進葉片的姿態充滿了蒼勁的古意，與後方的閩南古厝融為一體，成就一幅斗門獨有的聚落風景。 

右邊路口的兩邊各有一棵黃連木，其中一棵的樹下放置了石製桌椅，這棵是編號為PC032的黃連木。

這棵老樹下有一個水泥製的說明牌，介紹這個古樹區：

名稱：斗門黃連木及古榕保護區
樹種：黃連木33株、榕樹9株
栽植時間：32株於光緒十二年前所植，10株於民國二十四年所植
說明：此帶林木係祖先為防止風砂侵襲村落及為建設紀念而種植，俗稱風頭樹
管護單位：何斗村公所

雖然說明牌上沒有註記年代，但從上面斑駁的字體與歲月的痕跡來看，它已經在這裡陪伴老樹許多時光了，這也說明斗門的人對於老樹是有情的，早在所謂的老樹保護計畫執行之前就已經開始保護這些生活中的老樹。

與PC032一路之隔的是另外一株黃連木，編號為PC031。 

這棵老樹生長在路邊的斜坡上，幾乎就貼著新式樓房的圍牆。雖然落葉時節看起來是一片蕭瑟，但想來綠葉佈滿時應該為屋主帶來滿滿的涼蔭吧！

從它目前的樹型來看，它以前應該不是只有這樣，很可能是在道路拓寬時被不當砍伐，造成主幹有明顯的腐爛空心。

還好黃連木本身是很容易產生防禦壁的樹種，這些防禦壁不但可以阻隔真菌的入侵，還可以加強受損樹幹的結構，讓老樹可以繼續挺立。

沿著它旁邊的斜坡小路往上走，可以看見全金門密度最高的百年老樹。

這裡是黃連木的大本營，在很久很久以前，它們就被村民的祖先帶到這裡，守護著斗門這塊土地。

從記錄上來看，這裡以前應該有更多老樹，民國九十七年的資料裡，編號PC020的黃連木就已經死亡，所以在這之前，這裡的老樹不是只有眼前這些。

雖然同伴逐漸凋零，活下來的老樹依舊堅毅地守護在這聚落邊陲，一如百多年前那個被帶到這裡的日子。

斜坡小徑一上去所看到的是編號為PC019及PC023的兩棵黃連木，這兩棵樹目前生長狀況還算好，倒是鄰近民宅那棵PC019後方的PC020黃連木，不但樹頭的地方長滿雜草，枝幹上也爬滿了藤蔓，生長的情況比九十七年時虛弱不少，如果不好好照顧，下一個掛掉的應該就是它。

很多時候，人們會把身邊事物的存在當成是一種理所當然，往往要等到這些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人們才會驚覺這些曾經的存在。

不過生命自會找到自己的生路，像是編號PC023的黃連木四年前就是這個模樣，如今傾斜依舊，早春崢嶸的枝幹卻是生機不減，或許下次看見它時，又是滿樹綠葉，為路人提供濃蔭。

換一個角度看，PC019與PC023兩棵老樹形成了一個拱門，小路從拱門下穿越而過，這樣的場景在斗門聚落中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畫面，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走出了這個老樹之村，這樣枝成連理的老樹不容易見到。

從PC023右轉後所看見的那一片森林中隱藏著最少七棵的百年黃連木，但在滿樹綠葉的時候，這些樹的枝葉會與周遭樹木混為一體而不易區分，所以九十七年的調查就沒有進去測量相關數據，也造成編號是PC024到PC030的七棵老樹資料仍延沿用舊資料而沒有更新。

斗門的珍貴老樹以黃連木為主，這種植物冬季會落葉，所以春季新葉萌發之前是來斗門找古樹最好的時機，因為落葉的黃連木在一片常綠的樹林中會看起來特別明顯，比較容易找。

樹林邊緣有三棵排成一列的黃連木，根據它們與聚落的距離，由遠到近的編號分別為PC014、PC015與PC016。

這三棵老樹下的空間目前有人搭蓋了一間羊圈，裡面圈養著幾頭羊。

從羊圈旁看這三棵老黃連木，落盡枝葉的樹姿看起來充滿蕭瑟的味道。不過我相信，當枝葉萌發之後，他們的綠蔭將為底下的羊群提供濃密的樹蔭，讓羊群能夠快樂的生長，這或許就是飼主選擇這裡蓋羊圈的原因吧！

編號PC016的黃連木離聚落最近，主幹強健有力，從這裡往聚落看，是因為老樹們守護而新舊建築夾雜的聚落風貌。

或許老樹不知道，自己其實也是這個聚落風景的一個重要組成，它只知道要盡力展開自己粗壯的臂膀，守護這個自己已經看守百多年的聚落。

編號PC015的黃連木是三棵老樹中體型最小的，正下方就是羊圈。在老樹的守護下，冷風不會吹進羊圈，羊群在隆冬中也能保有體溫，熬過動輒10度以下的低溫。

編號PC014的黃連木離聚落最遠，雖然枝幹上爬滿了蔓藤，看起來依舊生氣勃勃。

在斗門，你不會見到人們刻意在老樹上綁塊紅布，或是在樹下擺個香爐，老樹的存在就是日月星辰，就像清風浮雲，是一種生活中隨處可見的相伴。

回到PC023後從另一個方向往聚落走，可以看到另外一棵樹形非常優美的黃連木，這棵編號為PC018的老樹，開展而勻稱的樹形讓它成為斗門古樹區中，造型最讓人欣賞的老樹。

老樹緊鄰房舍而生，樹下便是屋主開闢的菜園，主人也將腳踏車停放在樹下，把老樹當作了生活的一部分。

這樣的感覺就好比老樹是生活中一種理所當然的存在，不像台灣會將老樹視為神靈加以膜拜，雖然恭敬，卻也製造了距離，讓人親近時難以平常心對待。

原本在PC018的黃連木附近有一棵列管的老榕樹，只可惜面在已經死亡移除了，這也讓這個區域目前已經列管珍貴老樹都是黃連木，成為金門珍貴老樹中黃連木最密集的區域。

回到聚落入口的叉路處，遠遠地就可以看見另一條岔路上的黃連木與叢叢綠意。

這些綠意幾乎都是列管的老樹，以更親近人們生活的方式生長在聚落之中，成為老聚落裡的綠色之星，或點或線地構成斗門綠色星圖。

岔路看見的第一棵黃連木編號為PC033，樹冠範圍是斗門所有黃連木中面積最大的。

這棵老樹下有林務所設置的解說牌，介紹黃連木的基本資料。原本樹下有一棵百年的魯花樹，只可惜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年代裡，它就已經死亡了，所以九十七年調查裡並沒有它的存在。

不過沿著路往下走可以看見一棵在九十七年才列管的珍貴老樹。

這棵老樹是目前台灣地區唯一一棵已知的柞木百年老樹，雖然樹形不大，樹種卻相當特殊。

以這棵老柞木作為新的起點，周邊可以找到其他的珍貴老樹，像是它前方岔路的另一側有一棵大榕樹，它正是編號為FM075的百年老榕樹。

與黃連木相比，榕樹能夠提供的樹蔭就更為廣大了，加上斗門的老榕樹幾乎都長在聚落裡面，樹下的空間除了做為人們休憩的功用之外，村民們也會把不耐日曬的東西放在樹下。

這在常常把榕樹當成樹王公祭拜的台灣幾乎是看不到的場景，但在斗門，沒有人會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因為這就是他們的生活。

FM075所在的地方不是只有一棵老榕樹，FM076與FM077與它排成一列，往太武山的方向一路綿延而去。

村中耆老說，這個區域最早之前都是農地，老榕樹最早是種在田邊擋風用的，後來聚落的發展逐漸往這裡開發，田地變成了建地，農年變成了房舍。

但老樹被保留了下來，而且以斜倒的姿勢記下了作為風頭樹的過往，宛如蟠龍蜿蜒的姿態留下它與聚落共榮的生命歷程。

最末端的老榕樹，編號FM077，從這裡就可以看見橫貫金門中央的太武山了。

太武山位島嶼南方的聚落抵擋了寒風，但位在北風的聚落沒有大山屏障，村民就只能利用豎立風獅爺或是栽種大樹來防禦風害。

從FM077往回看，可以看見一幢帶著異國風情的洋樓。

在金門，大多數的洋樓都是興建在聚落的外圍，這除了是因為這種建築出現的時間較晚，聚落內部的土地大多已經開發之外，另外也有聚落風水上的考量。所以看到洋樓大多代表這裡是新發展的區域。

往洋樓的方向走，右邊可以看見一個突起的小丘，下方有一道石牆，石牆中有一個防空洞的入口。

如果不是走近去看，很難相信防空洞上這一片綠蔭幾乎是兩棵大榕樹所組成。

或許該說，就是因為這兩棵樹有這個大的樹蔭，村民才會選擇這裡興建防空洞，作為砲擊時的藏身之所。 

如今，編號FM078的老榕樹幾乎已經跟防空洞融為一體了。雖然不再為莊稼抵擋寒風，老樹在不同的年代裡卻被賦予不同的階段性任務，守護村民的性命安全。

另外一棵編號FM079的老榕樹，則是很有獨木成林的氣勢，橫生的枝條與發達的氣生根形成了一個老樹迷宮，以四季不換的濃綠迷惑空中的敵人，也為底下的防空洞織就一張堅實的防護網。

回到老柞木下，與它一路之隔的民宅旁有一道圍牆，圍牆邊停著一部農用機具，為機具提供樹蔭的也是斗門的珍貴老樹。

乍看之下，看不出這片濃蔭中有兩棵列管的珍貴老樹。

這其中樹蔭較大的是編號FM074的老榕樹，如遊龍般橫出枝條下的空間，正是農機的休憩之地，一個天然農舍的綠色屋頂。

另一棵就是目前斗門列管珍貴老樹中唯一的魯花樹，編號為SO003。

魯花樹在斗門聚落其實是逐漸弱勢的植物，因為它需要充足的光線才能生長卻又生長緩慢，所以當週邊的植物長大遮蔽它的採光之後，它的樹勢便會無可避免的衰弱。斗門之前列管的三棵魯花樹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死亡。

回到聚落的入口處，PC031與PC032兩棵黃連木的枝條織成了一個時空之門，歲月從這個拱門走過，帶走些什麼，也留下一些足跡。一百多年前把樹苗帶來斗門的人，大概不會想到當年的樹木不但生長成林，而且守護聚落超過百年的時間。

而老樹們，從在這裡生根的那一刻起，就決定與聚落共生共榮，縱使沒有人捻香祭拜，但只要看見聚落逐漸繁榮，應該也會滿心歡喜吧！

資料來源：金門縣林務所2008調查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