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南飛－金門

說到古寧頭的洋樓，大部分人首先想到的多是北山聚落入口處，被稱為「北山古洋樓」的李金魚洋樓，熟悉古寧頭戰史的人還會想到當年青年軍駐守的南山李開和洋樓。然而整個古寧頭並不是只有這兩棟洋樓，撇去在國共戰爭期間被拆除的古寧學校不談，目前光是北山就還有兩棟洋樓，而這兩棟洋樓近年來在金門國家公園的整修之下也展現了新面貌。

金門之所以有如此多的洋樓，極大部分是基於一種炫耀的心態，畢竟建築上如此大量異於閩南傳統圖紋的裝飾元素正彰顯了屋主曾經在海外奮鬥的一頁光榮史，加上洋樓通常建築體龐大，常常成為聚落人們注目的焦點，這也是為何金門洋樓總是在最明顯的地方使用外來建築語彙，後來的人就算沒有真正出過洋，也會照著外形模倣，起建一棟金門在地的洋樓。

一般來說，金門的洋樓既然是為了光宗耀祖而建，正立面明顯的地方絕大多數會把屋主家族所屬堂號或衍派標示出來，有時也把起建者的姓名放在正立面山頭上，為了表示自己是出過洋的，寫名字的時候不用中文，而採用羅馬拼音，但是把出洋地點標示在洋樓上的，全金門大概只有唯一的一棟，那就是北山的李森掽洋樓。

李森掽洋樓上最大的特徵就是山頭上大大的「BENIBIN」與「LUCKNESS」兩個洋文，前面一個「BENIBIN」一般的看法是閩南語「菲律賓」的拼音，後面一個字就很爭議了，許多文章想當然爾的把它看成是「LUCK」加上「NESS」，然後解釋成「代表幸運吉利」。我只能說，這樣解釋「LUCKNESS」 的人可能英文字典要多翻幾遍，「NESS」是名詞字尾，加在形容詞後面表示「某某的特質」，例如dark加上ness成為darkness就是一例。但luck只能當名詞與動詞使用，形容詞是lucky，怎麼可能會出現「LUCKNESS代表幸運吉利」的說法呢？更何況前一個「BENIBIN」是拼音地名，所以很可能「LUCKNESS」也是地名，很可能是「呂宋」，不過這需要再確認。

當地人說，李森掽在菲律賓經營雜貨發跡，1920年代初期返鄉時，高調地把賺來的菲律賓披索換成鉅額銀洋後，請挑夫挑回金門，藉此來顯現自己在海外的發達，名副其實的衣錦還鄉。返鄉後他以一萬銀洋的預算在北山主房的房份土地上建洋樓。從泉州聘請匠師，建材也來自內地，把自己的構想告訴匠師後，由匠師者設計施工。

不過李森掽並沒有在洋樓裡住很久，洋樓落成後兩年，他就在故鄉過世了，當時12歲的獨子李福林回到菲律賓，後來定居在衣里岸。之後李福林的妻子住到台灣，現在子孫輩大多在台灣。

李森掽洋樓近年曾重修，重修前的一樓迴廊兩側曾經被加蓋，成為兩個房間，這一次的重修把加蓋的部分拆除，也讓原本隱藏在內部的壁畫再見天日。

雖然起建者曾經飄洋過海，但壁畫所採用的卻是傳統的中國水墨技法，鏡面堵的主題也是中國傳統的花鳥，以墨色的濃淡來表現屬於華人文化的趣味。

窗櫺上方也是採用寫上了「義路懸規」及「禮門植矩」，彰顯中國自古以來以「禮」「義」為待人處世準則的規矩，如果不是窗戶上鑄鐵構成的西洋蔓草圖案，真的會讓人以為這是一棟標準中國風的宅子。

雖然採用中國傳統技法，但仔細看看彩繪主題，主人仍然刻意地的去強調自己放過洋的經驗。所以一幅畫中除了中國古代的帆船之外，更明顯的是西式的輪船，船上高聳的煙衝上還冒著濃濃的黑煙。不過岸上的建築依舊可以看出是中國傳統的建築式樣。

隔窗的另一幅彩繪，主題是一座中國式的城池，門樓也是傳統的樓閣結構，甚至連跨越護城河的小橋都是閩南常見的石板橋。不過仔細看看橋上站的人，福是似乎跟一般中國畫裡的人物不一樣。兩個小小的人，身上穿的都是西式的長褲與短衫，靠內的人頭上更是帶著西式的禮帽。這樣的構圖，更是讓主人那種唯恐人家不知道自己放過洋的居心明顯表露。

這樣的一棟五腳氣洋樓，以其碩大的建築體，自然也成為鄉人注意的焦點。只可惜豪宅落成後，主人並沒有在其間居住太久，空置了一段時間，在國民軍轉進之後，更成為部隊駐守的所在，屋頂上加蓋了守衛用的哨亭。如今哨亭雖然已經拆除，戰亂的傷痕卻依舊留在這棟見證主人光輝歲月的豪宅上。洋樓後壁剝落的灰泥與錯落的彈孔，記錄下那段兵馬倥傯的歲月。

起造時的榮光已成過去，戰亂的記憶在留下痕跡後靜待有心人追尋，如今的李森掽洋樓，與屋前的老榕樹遙遙對望，就像是兩個白頭的宮女，在風雨晨昏中細訴每一個曾經的過往，在時光的洪流中，追憶挑夫雙肩挑著銀洋而來的過往榮耀，還有曾經有的光輝歲月。

2015/03/11 資料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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