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南飛－金門

有人說，火車啟動時的鈴聲、郵輪的汽笛聲，還有飛機的引擎聲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三種聲音，許多的愛別離與怨憎會都以這些聲音為背景配樂，就像黃昏時的滿天彩霞是最浪漫的場景一樣。

關於「最浪漫的聲音」還有「最浪漫的場景」這些事，其實我是沒有太多懷疑的，只是我沒有小王子的B612星球，沒有辦法只靠著移動板凳就可以在一天之內看四十四次夕陽，所以只好在車站、碼頭與機場間移動，用聽覺去感受這個世界的浪漫。

尚義機場是商務旅客及觀光客們進出金門的門戶，頻繁往來的飛機從八方將遊子承載而來，並且將世居島嶼的人們載往八方而去。

摩肩擦踵的人潮讓人不想在機場候機室多待，搭機的人在登機室等待飛機起飛，接機的人等待親友的到來，說機場是個等待的地方，或許不會有人有太多意見。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跑道旁的這座砲堡就在機場旁的紅土高地上矗立了。或許是過去是軍事管制區，也或許是隱身在密林之中，飛機上的人在起降之間只能持疑地驚鴻一瞥，地面上的人也因為重重阻隔而無緣親近，直到成為電影的場景，人們才確定了它的存在。

水泥的載體，不知承受的多少的記憶？樹木砍伐後，沒有密林掩蔽的砲堡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默默承受風吹日曬雨淋。

砲堡下的紅土，已經風化出一條條的蝕溝，露出在某個不知名年代裡夯實的地基。

或許，有一天，曾經深埋在砲堡裡的記憶也會再度出土吧！ 

走進砲堡，昔日粉刷的白漆已逐漸脫落，牆上的字跡也逐漸斑駁。

我相信，曾經有一群草綠服青年，在他們最意氣風發的青春歲月裡，從另外一個島嶼搭著飛機來到這個曾經是戰場的島嶼，仔細地將他們的職責與看守仔細地用最工整的字體，書寫在這個可以看見飛機的砲堡裡。

如今曾經如海潮般一波接著一波前來的年輕男子在兩岸形勢轉變之後，在時代矗立的巨牆下如永遠不復返的潮汐退去。人們也都知道，總有一天這個曾經守護著國界，守護著兵士的堡壘也會崩逝，就如金門島上許多的碉堡一樣。

白漆剝落之後，顯露出原本書寫的在面的文字。時光就像是射手座艾奧羅斯黃金聖衣在聖域十二宮之戰時在天秤宮射出的黃金箭一樣，透過鋒利的箭頭揭發隱藏的情感。

不同的是，黃金箭揭發的是聖鬥士們對女神最忠實的守護，時光之箭所顯現的卻是過往的記憶，讓人深深的體會，記憶是一種加法，層層疊疊地累積在每個時空。

或者該說，心才是記憶累積的地方，時光之箭只是藉由這片砲堡的牆提醒人們這件事。

從砲堡射口往外看，詩人筆下那個「平靜而神秘」的料羅灣一覽無遺，只是春日午後的料羅灣看不見詩人筆下「如貓咪的眼，如銅鏡，如神話，如時間的奧秘」那樣的面貌。人們注意的，除了平直的料羅灣海岸之外，另外就是尚義機場裡如經緯線般交接的飛機跑道了。

飛機降落了，又有飛機再度起飛，來來去去的飛機，都是沿著尚義機場跑道前進，從這一端開始，暫停在機場某個角落，然後再從另一端結束在金門的停留。

所有的到來、停留、離去，都是依循著早就安排好的軌跡行進，就像是以前來到這個砲堡的人們，無論是不是出自個人意志，無論願不願意，都是依循著前人的腳步，到來、停留、離去。

跑道像是無限地延伸在地平線上，或許有那麼許多時候，我們會以為，會有一架飛機，永遠地奔馳在跑道上，永遠不會離去。

但是每個人都知道，飛機終究會離去的，帶著土地對離去者的的無限眷戀，帶著島嶼上某些人們的浪漫懷想，往更寬廣的天空飛去。

而我們，只能在這個機場跑道旁的高地砲堡頂端，如同孩子般對著離去的飛機揮舞著雙手，

大聲呼喊：

　　飛機再見.......

　　　飛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