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故居[縣定古蹟]

颱風來的前一天,空中飛快移動的雲朵,似乎預言了即將到來的風雨。

下了課,騎上金門友人湘夫人相借,那部曾在電影「夏天協奏曲」出場的紅色機車,一如之前的幾個日子,隨性在島嶼上穿梭。

心裡很清楚,這一次來金門,上課只是個藉口,真正的原因是自己喜歡上島與舒緩的生活步調,畢竟在喧擾的城市中待久了,生活都在不斷地與時間賽跑,常常到闔眼的前一刻,身心還無法放鬆,來到島嶼,就像是為自己的開一道窗口,讓自己無論在身體或是心靈都可以自由的呼吸。

如果說,每天下課後到天黑前的這一兩個小時,是我這趟到金門最重要的原因,我是絕對不會否認的。

金門湖下聚落

把車停在廟埕之後,我走進這個常常經過卻鮮少駐足的聚落。在外工作一天的人陸續返家,樹蔭陰涼處也可以看見聚集閒聊的長者。對他們微笑點個頭,每每能換取他們友善的笑容。

我喜歡這樣的聚落,人與人之間能以微笑交流,而不是靠不知從哪個角落竄出,狺狺而吠的狗兒溝通。

漫無目的地走著,手中不斷按著快門,我希望能把印入眼底的一切,透過這個叫做「相機」的東西留下來。或許這一次到訪後,將來我不再有機會來到這裡,「相機」可以留住我曾見過的影像,讓我不時記起自己曾經來過這個地方。

楊華故居[縣定古蹟]

走著,走著,一幢有著精緻雕飾的民居吸住我的眼光。

「真是棟美麗的宅子啊!」我忍不住發出由衷的讚美。

從前方的立面繞行到宅子的後方,精美細膩的裝飾元素,讓我慶幸自己剛才作了在這個聚落停留的決定,也讓我不斷按著相機快門。

「要進去看看嗎?」就在我舉起相機對準屋脊上的龍隱時,突然背後有個年輕的聲音響起。

我回頭看,一個有著健康膚色的青年,帶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對著我笑。

「真的可以進去嗎?」前幾次在其他地方碰過幾次釘子之後,基本上我對進老宅拍照已經是不抱任何期望,這次竟然主人家主動開口。

「沒關係啊!這是我老家,如果你想的話,我就帶你進去。」帥哥臉上還是帶著燦爛的笑容。

恭敬不如從命,我猛力的點頭,在一旁等待帥哥開門,引導我一窺豪宅的堂奧。

楊華故居[縣定古蹟] 金門湖下楊華故居

我承認,這棟宅子內部精美的程度超過我的想像,在帥哥的同意下,我幾乎是看到東西就拍,就這樣一路從後落走到前落,帥哥也只是友善地笑著,然後不時回答我那些幾乎沒有經過大腦思考的問題。

然後,我的眼神飄到了正廳屋樑下方那個刻著「奉 天誥命」的寶藍色木龕。

「奉天誥命?裡面莫非裝著聖旨?」我心裡有著這樣的疑問。

還是問帥哥好了。

我指著那個木龕問:「那個盒子裡是裝什麼的?」

「喔!那個裡面以前是放聖旨的。」帥哥回答的一點都不保留。「我的祖先以前是作官的,所以有皇帝賜的聖旨。」帥哥接著說「全金門應該只有我們家有。」

「放在那裡不怕被偷唷?」反射性的問他,話才出口就發現自己講錯話了。

帥哥笑了笑說:「裡面的東西,現在已經收起來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棟宅子是全金門唯一一棟由皇帝賜建宅第,而且蓋好後,皇帝還賜旨讓他的祖先遊街三日,以彰顯他們家的榮耀。

出身如此顯赫,帥哥身上卻絲毫感覺不到驕奢之氣,親切友善的氣質,倒像是鄰家的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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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帥哥是常住金門的,在交談的過程中,我才知道他是特地返鄉。

「我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回來,」講的理所當然。「每年的這個時候,田裡的莊稼要收成了,我就會回家來幫忙。」

DSC_0298.JPG 「每年都是嗎?」 

「每年都是!」回答的很肯定。

「那你在台灣是作什麼的?」

「我在台北的銀行做事。」

我再仔細地端詳我眼前這個打著赤腳的大男孩,從他樸實外型與淳厚氣質,我實在是無法把他跟那些鎮日西裝領帶,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城市上班族聯想在一起。

他被我盯著看竟然不會不好意思,臉上依舊是那抹友善的微笑。看來祖先顯赫的出身,讓他能夠不亢不卑,有著許多人少有的落落大方。這個如果不是出身名門,一般人沒有經過刻意的訓練還不容易辦得到。

楊華故居[縣定古蹟]

我常常覺得,金門人有一股外地人少見的氣質,那種氣質是歷經鐘鼎殿堂的輝煌後,對於世情的一種大氣,一種從容不迫的生活態度,縱使現在不比先祖般的富貴顯達,對於禮儀的自我約束卻又遠超過其他地方,這或許也解釋了許多在他地已經式微的祭儀禮俗,為何依舊能在金門有原汁原味的呈現吧!

金門的老建築上,除了彰顯榮耀的裝飾之外,不乏意境悠遠的彩繪,淡雅的水墨畫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味,這種韻味不是暴發戶所能呈現出來的感覺,是要經過長時間,數代的累積才能培養出來的斯文氣質。金門自晉代以來就有世族大家因為避禍而來到島上,一千六百多年的文化歷史,自然也蘊育出深遠而多樣的文化智慧,也為生活鋪陳出美好的生活態度。生活在這樣處處表現詩書禮教的建築中,也無怪金門人的生活態度能有豐富的文化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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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帥哥指著過水廊處的迴廊亭告訴我。

看得出來,這個有著精美彩繪與竹節窗的地方,一定有他童年成長的回憶。

「這棟宅子平常都空著嗎?」

「沒有啦!我家人都會進來。」

「後面的那個房間就是我們平常休息的地方。」他指著後落的某個房間。「朋友來的時候,我們也會帶他們進來泡茶聊天。」

「農作物收成之後,我們也會搬進來這裡放。」

聽到這裡,我很高興,這棟老宅子在整修後沒有變成另一個沒有生命的標本,還是緊密地與主人家結合,成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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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時候回台灣?」我抬頭看著天上逐漸增後的雲層問他。

「今天飛機好像就沒飛了。」我告訴他。

「沒有關係,那就在家多住一天再走。」態度還是一派從容。

離開前,他打開椅子上的麻布袋,抓起了一把花生。

「不知道是生的還是熟的?」說完,他拿起一顆花生剝殼後往嘴裡送。

「嗯!是熟的!」他點點頭。

然後,他抓起一大把花生。

「帶回去吃吧!自己家種的。」說的理所當然,一點都沒有發現到我經驚訝到瞠目結舌了。

「不用啦!進來打擾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麼好意思再拿你們家的東西?」

「沒關係啦!」邊說邊打開我的書包,塞下手上那一把花生後,又把手伸進麻布袋裡再抓兩把。

「多拿一點,帶回去慢慢吃。」

金門人的熱情,這一次,讓我有深刻的體會。

他放在我書包裡花生,足足讓我吃了兩個禮拜.......

天暗了,朋友關心的電話也到了,他們也擔心颱風天我單獨一個人留在金門。

告別了有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的青年,我走回廟埕騎車,結束這段不期然的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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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讀書,讀到一篇文獻,是關於我們兩家先祖的一段淵源:

他們家先祖獨自駕竹筏出海捕魚,遇到濃霧迷路,漁船飄到大陸我家先祖員外的土地上被救,於是被留下來飼養鴨禽。鴨寮因為在「落水鰲穴」的好風水,加上他善養鴨禽,所以每隻鴨子每天都下兩個蛋,員外高興之餘,便要養鴨人每天送鴨蛋給聘任的風水師傅。風水師傅有一天就對員外說:「每天送鴨蛋來的那個人,相貌堂堂,將來一定大有可為,應該要好好栽培。」於是員外就要求養鴨人每天只要繳交一百個鴨蛋就好,其它可以自行運用,並許配丫環為妻,婚後以鴨寮為居。後來養鴨人就以這筆收入來讀書,並參加科舉考試後,高中進士,而且生了九胎十八子。

原來,我們兩家早有淵源,只是,相遇時,我們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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